Decinda

章十二 兔子洞

“现在吻你，会被你恨一辈子吧。”

那个人触碰着她的脸轻声说道，他的眼睛很静，手和暖，手掌边有茧，柔柔地拂过她的腮边。

他的身后是大片燃烧着的夕阳，璀璨的光，在那些的映衬下让他像是一个透明的影子。

奇怪的是她明明记得那天是在深夜的天文塔上，一切都是黑暗而寒冷的，而在梦里一切却是透亮的，有温度的。

他靠她那么近，然而她推开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后仰着，从天文塔上坠了下去。

她忽然惊醒。

赫敏最近总会像这样做大段大段的梦，有些很清晰有些又很混乱，像是反反复复无数件事情叠加在了一起。

韦斯莱夫人说这只是因为之前重复使用过的“一忘皆空”咒的后遗症，只要每天喝下她调配好的魔药，不久后这些都会过去。

那些咒语让在霍格沃茨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仿佛一直晃动着的万花筒，斑斓而凌乱。也让那些曾经切身的经历隔上了一层朦胧的玻璃纸，而她成了他们之间过往的旁观者，远远地，隐秘地，冷静地一遍遍观察着那时的他们。

直到所有的悸动像是被反复刺痛逐渐长出茧的伤口，直到她终于明白他们选择的不同的道路是她再多次追悔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她接受了一切。

邓布利多死后，很多事情变得不再一样。

教授留了很古怪的三样礼物给她、哈利和罗恩，她拿到的是一本童话书。校长的字迹让她在看到的一瞬鼻子一酸。

那是一本一看就有年头的书， 封面沉沉的，上面有复杂的卷草纹，最后都汇集到叫《诗翁彼豆故事集》书名的几个字上。

她从头看了一遍，和罗恩说的一样书是本类似于麻瓜的童话故事，但当她翻完这本书后，她忽然在书的最后一页里看到了一句话：放弃你的逻辑，跟随你的感觉。

那是校长的字迹。

校长给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她不得不一一拾起那些尖锐而闪烁的碎片，试图一点点的将他曾留下的所有线索和轨迹慢慢拼凑到一起，即使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归原点。

哈利和她很少聊起那天在塔楼的经历，她知道他听到了德拉科说的话，但他没有询问她具体的情节。她知道哈利心里肯定有很多其他的想法，但是他不提她也不说。

芙蓉的婚礼结束后他们三人遍开始逃亡，他们跟随着线索去了很多地方，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处在疯狂的逃离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她对现状感到厌倦，但是她知道坚持下去才能够最终穿越出这条隧道，而不是永远埋葬在黑暗里。

去戈德里克山谷前她终于在那本书上找到了些线索。她在书的那一页发现了那个符号，看上去像只三角眼，瞳孔中间有一道竖线，是墨水做的记号，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画上去的。哈利告诉她那是格林德沃的标志。

等他们到了戈德里克山谷却在那里碰到了伏地魔的伏击，他们千钧一发地逃了出来，而哈利的魔杖却未能幸免。

赫敏内疚之余却忽然发现在打斗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口袋里突然多了一封信。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赫敏吓了一跳，更让她诧异的是信上的署名。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会收到这个人的来信。

在那封信的右下方分明写着卢修斯马尔福的名字。

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马尔福用了什么办法买通了伏地魔的手下们，将信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找了个哈利熟睡的时机独自看完了那封信，马尔福一家对于哈利以及罗恩，都是不能提及的名字。

那封信让赫敏深切地动摇起来，马尔福的信给了她另一种选择的可能，她在犹豫中又担忧着哈利的状况，害怕自己的选择会将多年的老友的安全置于危机之中。

好在她收到信没过几天，和他们闹翻的罗恩终于回到了他们的队伍，三人还顺利消灭了另一个魂器项链盒。

赫敏终于下定决心，去见见那个阔别已久的卢修斯马尔福。

一只蝴蝶在纽约中央公园的小黄花上扇动了一下翅膀，于是东京掀起风暴电闪雷鸣。也许人的一生就会被当年一点点不经意间细枝末节改变，从此走上不同岔口不能回头。

拓扑学中说这叫蝴蝶效应，你相信吗？

赫敏曾经不相信，但当她走进这栋古旧而精致的小古堡时却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将会变成改变整个魔法世界战争状况的蝴蝶翅膀。

那栋古堡位于苏格兰圣安德鲁斯的一个小的巫师村落边缘，它背靠着北海，掩映在陡峻的山崖里。赫敏透过那铁艺的栅栏，看着旁边花园里散乱的杂草，很显然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她在来这之前给哈利和罗恩各留了一封信，大概解释了她忽然离开的原因，她看着拍打在暗礁上的汹涌浪花，心情忐忑。

“以这种方式和格兰杰小姐见面并非我的原意，但时局所迫，也不得不为之了。”

卢修斯坐在黑色的沙发上，他裹着黑色天鹅绒毯子，整个人像是融入了一团黑色的柏油里。

他的脸色灰白，好在宽大的毯子盖住了他愈渐消瘦的身躯。

他们坐在古堡的书房里，和它的外表不同的是，它的内在装潢状况良好，不论是头顶上的水晶灯还是天鹅绒的窗帘，都没有一丝灰尘。

这与这房间里散发的淡淡的霉败气息很是矛盾，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在这里见客而刚被收拾出来一样。

卢修斯说完话，剧烈地咳了两声，泛青的手指从毯子里露出来，不易察觉地攥着袍子。

尽管他还是像他一贯那样挺着脊梁坐在那儿，但这一切还是落入了赫敏格兰杰的眼里。

《女巫周刊》说的没错。不可一世的卢修斯马尔福要死了。

“格兰杰小姐，如你所看到这样，我已经时日不多了。我并非你们所推崇的正直良善之人，我的初心也一直为你们所不齿。今时今日，你大可拒我之约，耻笑我马尔福家族落到如此光景。但终究格兰杰小姐你和我不同，你放不下世人所谓的道义和原则。”

说到这儿卢修斯剧烈地咳了几声，旁边的小精灵递过来用水晶杯装好的琥珀色的汤剂，而他只是摆了摆手没有接过，“这也是我约你相谈的唯一原因。”

赫敏没有答话，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对面的那个纯血巫师，不由自主地想到德拉科马尔福。

“我知道格兰杰小姐在‘事物’缠身之际，能够抽空光临寒舍也不是为了听我说这些客套话。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对格兰杰小姐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格兰杰小姐同意不但于己无损，而且也能造福于整个英国魔法界。”卢修斯说到这里顿了顿，他银灰色的眼睛像是犀利的冰凌刺向了赫敏。

赫敏低头喝了口茶，化解了卢修斯的审视。她还是没有答话，她也没有想要答话的意思。在面对一个目的不明的食死徒时，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她知道既然卢修斯马尔福主动找到她，那么他迟早会向她道明他的用意。

造福整个英国魔法界？

马尔福家族有这个实力，而且卢修斯也知道该怎么利用这权力。而这也是在收到卢修斯的秘信后她避开了所有的魔法势力，霍格沃茨的DA军，追捕她们的食死徒，甚至罗恩和哈利来见他的原因。

卢修斯挥了挥手，周围的几个小精灵迅速地退了下去。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了赫敏和他两个人。

火红的夕阳透过落地窗照射过来，落到卢修斯脚边的羊毛地毯上。

那阳光让赫敏不自觉的回想起在霍格沃茨的时光，在学院的空地上，地毯一般的绿色草地，任取的自在的阳光。这一切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奢侈。

“我听说过麻瓜有这么一个理论，一只蝴蝶的振翅在另一个地方可能引起一场风暴。格兰杰小姐，在这一刻你可以做那只改变英国战局的蝴蝶，只要你愿意。”

赫敏收回了她的思绪，也收回来盯着地毯的目光，她看向了卢修斯马尔福。

“而我只希望你带着德拉科离开英国。”卢修斯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个在赫敏听上去无比荒唐的要求。

赫敏几乎要笑出来。“德拉科马尔福？”她看着卢修斯仿佛他讲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而卢修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忽然让赫敏知道他是认真的。

赫敏走进这间房间的第一感觉黑，五感尽失的黑。她一进门就几乎被门后的厚地毯绊倒，站了好一会儿才习惯了房间的黑暗。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摸索到窗边，打开那厚厚的窗帘。可正当她走到窗边，刚一使劲准备扯扯窗帘时，一个东西砰地一声被摔到了她的身边，离她才十多公分的距离。

“多比，走开！”一个低沉地声音在房间的一角想起。

赫敏低头看向那个被丢过来的玻璃杯，还好地毯够厚，它依旧是完好无损的，赫敏没有理会那个阻止她的声音，一扬手，扯开了窗帘。

窗外并不是阳光灿烂，但至少苍白的日光终于泄进了房间里，赫敏拾起那个幸存的玻璃杯，转过身。

那个人正用手背挡着眼睛躲避着光线，缩在不远处的扶手椅里。

赫敏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看得到一团浅金色的发丝胡乱地搭着。

她走了几步把杯子放到那个人手边的小几上，退后几步站到他面前，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好，德拉科。”

那个人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嘲讽的尖锐的，连带动着他的肩膀都颤动了起来，他伸出手又一把将赫敏刚放稳的杯子向她猛丢过去。

“潘西你够了！”随着杯子被赫敏闪过而撞到墙壁的碎裂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猛站起来吼道，“这种变装的变态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赫敏站稳身子，转头瞥了一眼最终没能幸免的碎裂杯子，回过头静静地看向他。

他惊诧地看向她，表情僵在脸上，就这样像是变回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眼底千言万语，两人却又相顾无言。

“我掉进了兔子洞吗？否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说道，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我要带你离开这儿。”她轻声说道。

“离开这儿？”德拉科又笑了，“看来是我在做梦了，赫敏格兰杰怎么可能要带我离开这儿。”

“是你的父亲的安排。”赫敏的脸上没有多的表情，她向前走了一步，拿起小几上的那瓶威士忌，毫不客气地一扬手泼到了他的脸上。

“现在你醒过来了吗？”她说道。

“德拉科马尔福很重要，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也许你认为哈利波特是一切的转机，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他是邓布利多留下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魔法界需要他活着，哈利波特需要他活着，我需要他活着。也许，你更需要他活着。”

在见德拉科之前，卢修斯如是说。

在卢修斯的解释后，赫敏终于明白在天文塔的那一晚里，校长那个阻止的眼神的意义，明白了那个符号的意义。

答应我，如果命运来临，不要阻止它。

原来校长从一开始就强行圈定了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可笑的是她曾经在她自以为打破命运的藩篱的过程中，她已经亦步亦趋的走入了校长定好的道路。

“你要带他离开这里。”病怏怏的卢修斯这样要求着。

“为什么是我？”赫敏问道，忽然记起她也曾经想这样问过邓布利多。

“他们被他们的怒气蒙蔽了，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卢修斯说道，看着她，“在他们的眼里，德拉科是杀害邓布利多的凶手。而你，奇怪的是，你，格兰杰小姐，你竟然相信他。”

“相信他？在天文塔那一夜前也许是这样的。”赫敏淡淡地说道。

现在的她，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失望。

“你说的也许没错，魔法部需要他活着，哈利需要他活着。但我并不需要。”赫敏终于抬起头说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带他去那个地方，但也仅此而已。而你所说的作为交换的筹码，准备好了吗。”

卢修斯抬眼看向她，似乎也在一遍遍评估自己的决定，终于他点了点头。

“你愿意，赫敏格兰杰，带我的儿子德拉科马尔福去丹麦佛雷德利克古堡吗？”

“我愿意，”赫敏说道。

一条闪耀的火舌从魔杖里射出，就像一跟红热的金属丝一样缠绕在他俩的手上。

“你愿意，竭尽所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吗？”

“我愿意，”她接着说。

又一条火舌从魔杖里射了出来，和第一条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条炽热的细链子。

“你愿意，即使被怀疑，也不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吗？”

“我愿意。”赫敏说道。 

卢修斯马尔福平淡的脸在第三条火舌的照耀下红的发亮，那条火舌从魔杖里射出来，和另外两条缠绕在一起，将他们俩紧握的手牢牢地束缚住，既像一卷绳子，又像一条炽烈的火蛇。

她和德拉科的命运又再一次被系到了一起。

德拉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他笑了笑，额前被酒沾湿的头发湿漉漉地搭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本来可以不出现的。”他说道，“我们永远都不该再见面。”

“可惜的是，你的一忘皆空咒语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效。”

“很抱歉，让你记得我。”他轻声说道。

“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她回答道。

“所以，你为什么回来到这里。”看到她冷漠的表情，德拉科问道。

“我来带你走。”脱口而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忽然一颤。

“带我走？去哪儿？”他就那样落拓不羁地站在那儿，嘴角带笑地看着她，没有在乎她之前话里的嘲讽，可眼神里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揪心，“去哈利波特那儿？带到霍格沃茨交给麦格教授？还是交给凤凰社？”

“我要带你去斯堪的纳维亚。”赫敏回答道，说着她转过身向门边走去，“既然你已经清醒了，就做好准备吧，我们明天出发。”

“不。”德拉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赫敏一愣，他的口气忽然坚定起来。

“我不会离开这里。”他快步走到了门口，一把将她原本要打开的门按了下去，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手臂挡在她的脸颊前，赫敏感觉被他衣襟上传来的浓烈的威士忌气味所包围。他低下头，目光逼视着她，眼神里有难以形容地认真。

“即使再没用，我也不会再这个时候离开，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你走！所以不管我父亲对你提了什么要求，拒绝他！”

“马尔福，你也不要妄图改变我的决定。”赫敏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道。

“我不可以让你冒这个险，那不是条简单的路。不要妄图改变谁的命运。离开这里！回到波特和韦斯莱的身边。”

“不让我冒险？”赫敏看着他忽然笑了，“以什么立场呢？”

她的问话让他一愣，竟然生生地说不出话来。

“不，你不懂，赫敏。”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记昏昏倒地已经击中了他，他沉沉地向后倒去，而他身后忽然出现的卢修斯马尔福扶住了他。

“如果他记得这些，他永远不会跟你走。”卢修斯说道，“我会修改他的记忆。”

赫敏没有说话，收回了看向德拉科的目光，抬眼看向卢修斯。

“他会忘了你的身份。”卢修斯接着说。

“明天早上，我们准时出发。”赫敏似乎没有听到卢修斯的话，或是根本不在乎，只是淡淡地自顾自地说道。

赫敏知道她转身离开德拉科的样子很干脆，她泼德拉科一脸水的动作很干脆，她似乎忽然对这种冷酷的表情擅长起来。

她知道自己今天伤到他了，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竟然会对她说：“很抱歉，让你记得我。”

她承认内心深处她想要伤到他，想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用她擅长的拳头，狠狠地揍向他的下巴，然后狠狠的说，看看你自己！竟然被伏地魔操控，竟然还被邓布利多算计！可想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每个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既定的后果，她左右不了他的命运，他也未能改变她的。

在那些重叠的梦境里她也曾回忆起那些没能做地完美的事，后悔没能开口问他，没能在命运十字路口留下他，没能阻止他。

可事实是他们就这样自顾自地做了自己自以为正确的决定，而将彼此越推越远。

但这并不是她口气尖锐的全部原因，她明白在卢修斯面前她不能对他有任何的特殊的情绪。

她和卢修斯的交换是一场复杂的游戏，他们站在的是天平的两边，互相试探，互相提防。

在卢修斯送达那封信的瞬间，就已经昭告她他已经锁定了她，他清楚地知道她、罗恩以及哈利的下落，他可以随时将他们出卖给伏地魔，这是他的筹码之一。

而德拉科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他的另一个筹码。

她的筹码只有带德拉科离开，确保他的安全。

谁的筹码越多，行事便会越无顾忌，在他们的合作真正开始前，她无法估算他真正的目的，而罗恩、哈利的安全就尤为令人忧虑。

在她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变颤动了。

而她终于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曾动摇她的立场，而立场亦不能将她对他的感情削减分毫。她也许和他最终将走向不同的路途，但她希望他好好的，就像他常说的那样。

可她不能让卢修斯知道德拉科对她的重要，即使她明明愿意用一切保证他的安全，可她却必须要让卢修斯知道这是一场切实的交换。可这是个黑暗的游戏，她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决定都需要精密计算而不能行差踏错，她隐匿起一切多余的情绪。

而现在他将忘了她。也许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的那些萌动与不甘终于要画上一个终止符，他不再倔强的拒绝她的保护而固执要将她置于他的羽翼下。他们将共同踏上一条向北的单行线，在此之后，两不相欠。

是的，德拉科，你说的没错。

我们都会掉进兔子洞，我会在那儿失去你，而你会在那儿遇到我。

下一章 《斯堪的纳维亚的蝴蝶》被lofter和谐了

所以大家如果想看，可以私信我要txt下载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