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inda

章三 末班的双层公交

赫敏不喜欢飞行，不喜欢双脚离地的不确定。这也让飞行课成了她学业上唯一软肋，她装作不在乎，装作轻视飞行的重要性，事实上她比谁都在乎。这种在乎让飞行这个话题成为了她的痛脚。

今天她原本的计划是格兰芬多在学院杯里大胜斯莱特林后，和她的那帮朋友去痛饮一番的。但罗恩在餐桌上惹恼了她，他在她试图插入他们讨论了好几天的魁地奇的时候被他又一次粗辱地打断了。

“你不懂飞行，赫敏！”他那样说道。

一句“不懂飞行”，抹杀了一切。这确实是非常傲慢的逻辑。他显然不知道她曾为加入他们的那些话题而暗自看了多上本魁地奇的杂志，看了多少场比赛的回放。更让她生气的是，哈利竟然也没有替她驳斥他。

她气恼不过，就这样从破釜酒吧冲了出去。

近午夜的伦敦街头有些潮湿而清冷的水汽，让心情都变得湿漉漉地。赫敏拉了拉线衣外套，试图让刚刚下喉的几杯黄油啤酒的温暖保留地更长一些。

她取下胸前的格兰芬多必胜的嚎叫着的小狮子徽章，松开了一直束着的头发，将魔杖塞到手袋里，拿出了她很少在霍格沃茨拿出过的一个小小的cd机。

这几乎是提醒她和最近麻瓜世界关键的唯一东西了。她父母并非非常有趣的那一款，但对于女儿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却比粗线条的赫敏还要留意。在送给赫敏这个cd前他们甚至特意去选了几张他们喜欢的老摇滚乐唱片。格兰杰先生说英国是个音乐和文学交错的国家，即使她在魔法界也不应该忘掉她始终是个英国人。而在格兰杰先生心中英国的国宝有三样:女王，莎士比亚还有披头士。

赫敏坐到公交站的长椅上，听着歌开始发呆。她很享受这样的过程，这种宁静让她的大脑可以从巫师界的各种格格不入和落落难和里走出来。在破釜喝下去的鸡尾酒虽未含多少酒精，但随着晚风的吹拂，她逐渐有些微醺的晕眩。这种微醺让她原本有些抑郁地心情变好了不少，她努力让自己不再纠结于罗恩一时的口快，毕竟她明白那家伙真实品行，她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

其实她明白，她如此生气的原因不只是罗恩的口气，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对巫师世界的那丝顽固的执念。

明明是一个麻瓜巫师的，却越是想要彻底地融入其中。连纯血巫师都不甚在意的巫师历史，她比谁都要精通。

她叹了口气，调大了音乐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瞬，她突然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从破釜酒吧的那扇门里走了出来，而那扇门又一瞬间消失了。

应该是过来道歉的罗恩吧，赫敏这么想着，不由得扬起了下巴。

可立刻，她突然意识到，来的那家伙有些浅金色的头发。

赫敏一愣，定睛一看，却没想到竟然是德拉科马尔福。

他穿着霍格沃茨黑色的袍子，手臂上还带着魁地奇专用的护腕。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似乎喝了不少酒。凌乱的步子配上他黑色的袍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萧索。

马尔福也在破釜酒吧？

赫敏已经约摸猜到他这般模样的原因。学院杯失意的找球手，在酒吧自斟自饮的时候，却碰到了来庆祝的对手，应该没有比这还要糟糕的心情了吧。

她不禁有些同情他。

德拉科马尔福很擅长飞行。她清楚地记得在那一次飞行课上他唤起了扫帚时对她露出的恶意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几乎和哈利一样快。

也许正因为这种“几乎”，这种临近，才更让他觉得这种失败难以忍受吧。

赫敏看着马尔福的背影正发着呆，却忽然发现他一步步冲过了麻瓜的马路。

虽现在已经临近午夜，路上的车流少了很多，但他如此不管不顾的样子，却还是让赫敏心一惊，站起了身。

显然马尔福没有看到她，这是走到了路边，然后抽出了魔杖。

他到底在搞些什么？在麻瓜的世界抽出魔杖？马尔福疯了吗？

赫敏的微醺已经被他完全惊醒了。她略一犹豫，还是跑向了他。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时，那家伙已经把手中的魔杖伸向了马路中间。

骑士公交？赫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那家伙显然醉的不轻，因为他显然用错了手势。

“马尔福！”她唤了声他的名字。

可这时一辆呼啸而来的双层巴士却淹住她的声音。

那是一辆赫敏熟悉的麻瓜公汽，但显然不是马尔福所想的那一辆。她还没反应过来，德拉科已经醉醺醺地上了车。

“见鬼！”赫敏低咒一声，咬咬牙跟了上去。

德拉科显然以为这辆车是骑士公交，他上了车便丢了好几个银西可给坐在门口的那个乘客，他把他们当成了售票员。然后他大摇大摆地爬上了公交车的二层。

赫敏紧跟着他上车，一边继续努力地想唤住他，可是马尔福全然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

“我想这是你朋友的。”那两个乘客将银西可还给赫敏，赫敏只觉得哭笑不得。

“德拉科马尔福！”赫敏付完两个人的车票后，才赶上跑上了巴士二层的德拉科。他对她的置若罔闻让她很是生气，她一踏上二层，便很不客气地吼道。

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一愣，迟疑地向后排走去，却看到那家伙四仰八叉躺在后排的座椅上。

赫敏原本的气恼，无奈的变成了好笑。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家伙发火了。

他看上去已经睡着了，且全然是一副醉汉的样子。毫无他平日里在霍格沃茨努力维护的纯血家族高人一等的样子，没有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没有熨烫的极为妥帖的袍子。

他就穿着比赛时的衣服，袖肘和膝盖处还沾着场地上蹭过的泥，下摆皱巴巴的。他的呼吸还算是平稳，这倒让赫敏放下了心。

赫敏一愣，像这个家伙她应该让他一个人在麻瓜的公交上腐烂吧，为什么她要跟着他跑上来？为什么在他平安无事后竟然是这样的安心？她一时连自己都没搞清自己的思绪。站在那家伙的面前一时手足无措了。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车猛的急刹了下，她脚步晃了晃，却听到咚地一声，是马尔福掉下了座椅的声音。

可就连这样的动静，都未能将那家伙震醒，他仍旧睡得死沉死沉地。赫敏不由得失笑，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将他扶了起来，努力使他向后靠着椅背，以免他的脑袋老是咚咚地撞向前排。

可那家伙显然不太喜欢这个姿势。他像只粘糊糊的鼻涕虫，睡着睡着就这样滑了下去。赫敏只得一次次将他扶起来，而最后他竟然脑袋一偏，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当马尔福毛茸茸的脑袋靠向她的肩窝的时候，她全身一震，几乎本能要一巴掌将他扇飞出去。

但他似乎很是喜欢这个依靠，先是蹭了蹭，然后竟然就这样靠了过去。这样的德拉科，好像她的那只懒洋洋的猫。

赫敏忽然想起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受处罚的下午，充满湿漉漉的水汽味道的地下室，还有地的夕阳。

此刻德拉科很安静，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不浓烈，却仿佛一直在声明，这家伙平时绝不会这样，他只是醉了。

赫敏看着德拉科熟睡的样子，有些头痛。

她要怎么将这家伙带回霍格沃茨？

为了能在午夜里欢聚于这家小酒吧痛饮，她和哈利一帮人已费了不少劲。而现在碰上了烫手山芋般的这家伙。她已经计穷了

“这家伙是疯了吗？”她不由得自言自语，苦恼地皱起眉毛。

那家伙却自顾自地睡得很香，他的鼻息拂过她的的脖颈，蓦地带出了一丝暖热的暧昧。

赫敏定下心，抽出魔杖看来她必须冒险了。

正当她想要动作的时候，一对情侣却突然跑上来公交车二层。赫敏的手指一僵，连忙把魔杖塞回了包，低头避开了那对情侣扫来的目光，她的动作带动了她肩膀上的德拉科，那个金头发的男孩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语调模糊地说道:“别动。”

“马尔福，醒醒！”她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垂着的手臂。而那个没耐心的家伙就那样一把反抓住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膝盖之上，喝醉的马尔福手劲极大，她感觉她的手腕都被抓青了。

他俩的动作显然引起了那对麻瓜的注意，但那个麻瓜男孩只是转了过来，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笑容，赫敏竟然脸颊一热。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低下头小声说道：“马尔福？”

那家伙脸都皱在了一起了，他嘟囔道：“五分钟...就五分钟。”

她终于被迫地被“说服”，索性继续听起她的音乐。麻瓜的公交和魔法世界的不一样，它沿着固定地线路蜿蜒前行，它最总会如此准时地重归它已经确认的归宿，就像她曾确认的自己的方向。

想到这些她忽然有些头痛，最近的一些事情确乎是有些让她自己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从未这么想要放弃她在魔法世界中的生活，而重归于她最本真和熟悉的世界。

她也许该去上那些普通的学校，学习英国的历史，数学，化学，参加合唱团，逃课和其他的同学们跑到那些地下pub听摇滚乐，爱上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亲吻。而这种想法特别容易当她碰到无法化解的难题与隔阂时而窜出来，

比如靠着她肩膀的德拉科马尔福。

他应该是那个魔法世界和她最大鸿沟的代表了。血统，简单而天生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便成了可以抹杀一切后天努力的原因。

这也是多么傲慢的逻辑。

傲慢到让她无法反驳。所以她只有尽所有的努力来证明他是错的。

她得要打败他。

她做到了。她在课业上完完全全地胜过了他，她听到他的父亲对他的严厉地责备。而今天，格兰芬多拿到了学院杯，他再一次败了。她应该很高兴的，可此刻，看到他这幅样子，她心中的厌恶忽然在这瞬间淡了些，淡到在这个家伙脆弱地倒在她身上时，她竟然没有决心能推开他了。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过着，她听着音乐等待着公交的靠站。德拉科睡得依旧很沉，他捉住她的手也渐渐地送开，从牢攥住她的手腕，变成了柔软的牵引。赫敏试着从他手里挣脱，却只感觉他的手劲随着她的力气又变大，她只得放弃。

午夜的风穿过他们的发丝，汲取他们的温暖。他的手掌和额头传来炙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体温。他们便这样，在晃动行进的车厢里相互依偎。

“Yesterday has been and gone，Tommorow will I find the sun,Or will it rain. Everybody's having fun,Except me, I'm the lonely one,I live in shame.”

ozzy的歌声就这样传来。这张cd是她叛逆的表弟送给她的，他一向觉得他的古怪表姐需要跟上时代。整张专辑赫敏只是混沌地听着，只到听到这首歌。这是赫敏最喜欢的一首，而现在听到让她不由得随之哼唱起来。

身边的德拉科这次却没有什么不安地动静，他只是静静地靠着她，似乎也沉浸在了其中。他松开了她抓住的她的手腕，而是掌心碰触掌心地拉住她的手。

赫敏感觉到他的手掌边缘因握住扫帚而产生出的茧，那茧让她一愣。她这茧她在伍德的手上也看到过，她知道只有极为艰苦地练习才会练出这样的茧。

她的心忽然一软，不由自主地鼓励般地用另外一只手覆在了他拉着她的手上。

虽然你是个很讨厌的人，但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与其看到你这样颓然的样子，我更希望我们能够继续争执下去。

也许这种争吵反而是我们变得更加优秀的原因。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张ozzy的cd也已经放到了倒数第二首歌，赫敏感觉肩膀开始有一些酸。

而就在这一刻公交车忽然猛的被停了下来，赫敏一愣。那对小情侣也吓了一跳，那男孩拉住女孩的手往车的楼梯走去。

可他们向前没走几步，却忽然一脸惊诧地退了回来。赫敏皱眉抽出魔杖背在身后，然后她看到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穿着深色地袍子走上了巴士的楼梯。

他只一挥魔杖，那两个年轻的男女便晕了过去。然后他转身，看向了赫敏。

赫敏手指一颤。

卢修斯马尔福。

那个高个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和德拉科交扣的手指上，赫敏只觉得手背仿佛被火焰灼过一般。她连忙从德拉科的手中挣脱。

卢修斯一言不发地向她走了过来，他似乎没准备和她大战一场，只是从她身边拎过了德拉科。

那个少年昏昏沉沉地就这样被他父亲提到了身边。

在这一刻，卢修斯身上的长辈地威严让赫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手足无措地坐在他的面前，背着手，紧攥着魔杖，仿佛某个被校长逮到的翘课学生。

“多谢格兰杰小姐今天的照顾。”卢修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他的话里有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我和犬子便不叨扰了。”

赫敏脸上一阵红白，当她终于意识到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卢修斯和德拉科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愣了愣，趁那对年轻的男女还没醒，也一个移形幻影回到了破釜酒吧门口。

“梅林！你终于回来了！”她甫一出现，便被不远处一脸惊喜地罗恩抱了一个满怀，“我和哈利要急死了。”

罗恩说着，终于慢慢松开了她，拉住她的手向酒吧门走去，当他抬头看到哈利的时候，却发现那小子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俩，罗恩脸一红，连忙松开了赫敏。这时他才发现他身后的女孩神情迷茫，并没有他所以为的欣喜，他脸色又是一变。

“你怎么了赫敏？”罗恩皱着眉头问到。

赫敏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他，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忽然说到:“你的手上没有茧。”

“什么？”罗恩觉得自己没能跟上她的思路。

“没什么。”那个女孩低下头，从他身畔走开，“我们得回去了。”

罗恩回望一眼哈利，他也只是耸了耸肩，两人快步跟了上去。

德拉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下午的阳光已经将房间染成绚丽的金色。他揉了揉额头，试图缓解宿醉的疼痛。

“你昨天很不成体统。”严厉地声音从靠门的那一侧传来，他猛的坐了起来，他知道一定是他的父亲。

“我很抱歉。”他扶着额头说道，眼睛不太敢看向那一边，一方面是因为羞耻，一方面是因为该死的疼痛。

“不要再发生了。”卢修斯地声音冷冷地传来，然后他听到了房门砰地关闭地声音。

德拉科无力地又趟回了床上。

他的大脑只剩一片延绵的空白，而在那片空白之外，却忽然闪现一片忽明忽暗的霓虹。

而不知怎么的他的耳边总是回响着一首柔和的歌声，循环着牵动他的心和大脑。

他勉强想起了其中的一句:“ I guess that we'll meet，We'll meet in the end. ”

会在终点相逢吗？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上，瘦削地苍白的手掌。他颓然地松下了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