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inda

章四 不褪色的苹果

有人在赫敏的桌子上放了一只青苹果。

其实这不算是赫敏的桌子。这是图书馆的一个公共座位，奇妙的位于书架和窗户的中间区。它可以在夏日夕照最强烈的时候避开强光，却能在冬阳最暖和的时候让全身都沐浴在阳光里。她喜欢这个位置。

这是她一个人的禁区，是她的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她常常在那儿看书，连斯莱特林都默契的懒得侵占她的位置。

但今天，这里出现了一个苹果。显然这不是某个仰慕者的赠礼。

因为这个苹果缺了一块，青色的皮上是排整齐的牙印。

她应该更加宽容地面对的。可她显然办不到。她想着是不是应该装作没看到，然后一把用厚厚地一沓书推开那个无聊的苹果，然后让它滚到地上去。于是她可以坦然的坐上她的座位。

可这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她有些无奈，抱起书坐到了另一个空位。她脱下厚外套搭在椅背上，翻开了魔药书。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突兀的苹果给吸引住。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竟然那般随手地用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霸道地占据了她的位置。这思绪完全扰乱了她的思维，而她那乱糟糟的思绪里只有一个名字，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升腾而起。

德拉科马尔福。

她有些烦闷，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魔药书上。在考试临近的时候想到他的名字对她来说就像是厄运的先兆一般。

“苜蓿能够减缓恶咒的扩散速度，所以，常用的解毒剂里都含有苜蓿的成分……缓解而不是治疗……延迟使用……”她拿起笔将所看到的都记在她的笔记本上，“不同于萍蒿的作用，苜蓿药性淡，所以不太容易与其他药效强烈的药物发生反应，而苹果的药性强……”

等等！她怎么写成苹果了？！

她一愣，重重的划掉了刚刚写下的那行字，很是烦躁地把羽毛笔拍在了桌子上。他，果真是她的厄运。

而就在这一刻，苹果的主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并没有赫敏所料想的那样突兀和粗鲁。他只是轻伤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个苹果，没有理会难看的被氧化的淡淡牙印边缘，清脆地又在上头咬了一口。

声音清脆得像夏天。

赫敏只撇到了探入她视线的拿苹果的手。那人有非常漂亮的手指，修长，经络素净。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她心念一动。

是了，德拉科马尔福喜欢青苹果。常常挑衅似地抱着一个，对着他们呲牙咧嘴地咬着。

那个傲慢地家伙。

赫敏皱起了眉头，他一定是故意占据她的位置的，除了那家伙大概也没人会这么无聊到打破图书馆约定俗成的习惯，她的习惯。

只要是让她不痛快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去完成的。

永远都是这样，带着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除了一次。

她们那时正在上神奇生物的课程，他带着两个跟班懒洋洋地叼着青苹果在一旁等着看海格的笑话。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大咧咧地冲到了有翼兽的身前，斯莱特林愚蠢的傲慢。然后他被有翼兽狠狠的抓伤了，以至于他扎了好久地绷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而他的父亲甚至想要以此来处死有翼兽。

好在行刑的那天她、哈利和罗恩紧赶慢赶终于利用时间转换器在魔法部处置有翼兽之前放了它，让小天狼星带它离开了霍格沃茨，而她跑到塔楼时感觉两腿都在发抖。

不过成功的喜悦让他们三人都松了口气，哈利和罗恩一拍即合，决定溜到厨房补充能量。赫敏看着格兰芬多厨房的餐点时，并没有什么强烈的食欲，直到她看到果盘里的那堆苹果。

果盘里几乎全是青苹果，除了最上头的那个，它红得仿佛氤氲开去的胭脂。而那个苹果让她想到德拉科马尔福在被有翼兽攻击后的墨绿色衣襟上沾的血液，让她的心里一沉。虽然她对那个斯莱特林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看到他流血受伤的一瞬间，她竟然有一丝不忍。

“你在发什么呆呢？”吃着面包的罗恩用胳膊肘推了推发着呆的她。

”没什么。“赫敏这才回过神来。

她略一犹豫，便干脆地拿起那堆果盘里的一个青苹果，冲了出去。

”她怎么了？“吃着鸡腿的哈利不解的转头问向罗恩。

”谁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罗恩耸耸肩。

赫敏冲出了霍格沃茨的厨房后便独自一人飞奔到了地下的那间占卜课的教室里，等她到了那间教室门口才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理清自己的计划。飞快地奔跑让她的心猛地跳动着，像是要挣脱她的胸腔的束缚一样。她按着自己胃部，缓解一下抽搐地感觉。然后她左右看了看，撬开教室的门，小心地从脖子里拉出时空转换器。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他而试着去转换时间。

她波动了吊坠上的时钟。金色的光芒便这样在她的周围转化闪耀起来，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个人被按下快进键 一般在她身边匆匆晃过，而下一瞬间，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另一个时空里的变形课教室。

坚硬的地板让她的膝盖撞得一青，她倒抽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嗯，没错。德拉科被袭击前上的就是占卜课，就是十五分钟后在这间教室。

而因为前一节课时斯内普的魔药课，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会在魔药教室整理他们刚刚搞出来的一团麻烦，距第一个拉文克劳的学生来到这间教室前，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她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她随手将那个无意识地从厨房里带出来的苹果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从讲台上抽出来一张羊皮纸。 

”马尔福。不用随意惹恼有翼兽。“她这样写道。

正想塞到德拉科马尔福的抽屉，却又犹豫地折了回去。

这样写的话，以德拉科马尔福的性格，一定不会听吧。想到这些，赫敏拿起羽毛笔划掉了那些。

”德拉科...“这样开头的话，应该会比较像出言提醒的朋友的样子了吧。

”德拉科，在上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说这次的神奇生物课，会有有强大攻击力的动物登场的。一定要注意哦。“

写完后，赫敏那起那张纸条读了一遍。

这样听起来，应该更诚恳了。她松了口气，将那纸条塞到了他常坐的那个位置的抽屉里。怕引不起他的注意，有将那个从厨房带来的苹果一同放到了抽屉里。用那个苹果压住了纸条的一小个角。

而在她做完那些之后，就听到了从走廊传来的拉文克劳的学生议论着魔药课程的声音。赫敏将羊皮纸塞回了讲桌里，连忙转动时间转换器，跌回来原本的时空。

而正在她边揉着膝盖，边走出教室的时候，却看到了德拉科马尔福。他吊着胳膊，脸色苍白地路过占卜课地教室，他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里拎着一瓶魔药，显然他刚从校医院回来。

看到她从里头出来，他显然有些惊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明显的瞪大了些。赫敏一愣，揉着膝盖的手僵住了，她有点尴尬地屈着身子站在那儿，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言地对视着。赫敏脸颊一热，后知后觉地站直了身子。

她以为他会有什么询问或者挑衅的话，比如为什么一个格兰芬多在快宵禁地时间会在霍格沃茨的教室里游荡，比如学霸格兰杰难道不知道她的行为已经违反校规了吗？

可是他都没有，他只是长久地盯着她，眼神无比地复杂。那种复杂让赫敏的心思乱了，两人间莫名地沉默让她匆忙中忘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而是茫然地回望向他。他的眼睛里像是布满了厚重的云翳，他就这样皱着眉头，似乎对他所见的有更深层次的，她所不明白的惊讶。然后他垂下了眼睛。仿佛没看到她，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对她的违反校规的行为保持了沉默。

赫敏惊呆了，她原本以为他会大惊小怪地将她”护送“到麦格教授的面前，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视若不见地走开了。赫敏不解的转头看了看他，终究叹了口气，向格兰芬多的塔楼走去。

而刚走了两步，却突然听到马尔福的声音。

”格兰杰。“

她脚步一滞，没有回头。或者说她此刻不敢回头，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此刻她回头，那个人也一定会回头。

”什么？“她干涩地回话声在空寂地走廊里回荡着。

”如果你可以逆转时间，不要浪费在无意义地事情上。“他又轻又快地说出了那句话。

而在赫敏还没有听清的瞬间，他已经快步离开了那条走廊 。赫敏皱着眉头试图从模糊地残留在印象里的语音理出他所说的话的意思，可她却没能办到，她只是快步的回到了格兰芬多的休息室。而当她终于安然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来在她从那个教室回来后，看到的德拉科仍然是裹着手臂的，他仍旧受了伤。她的那句零星的留言并没能劝服他。

从那之后，他依然是那个德拉科。有时她会怀疑德拉科是否知道了关于时间转换器的事情，但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了，没有提过那张纸条。赫敏也明白，那一次短暂的穿梭，只是由于她的滥好心的一次寂静里黯然地旅行，在她归来后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对德拉科马尔福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人呢。

这么想着赫敏的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复杂滋味。她一惊，松开了手里的书，厚皮书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仿佛有回音般余音嗡嗡。几乎所有人都瞥了她一眼，而她终于抬头直直地看向那个吃苹果少年的脸。

而那少年也被书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吓了一跳，瞪着眼看向赫敏。

“考迈克……”令赫敏吃惊的是那个吃苹果的少年并非她所意料到的那个人。

考迈克发了下呆，前后看了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叼着苹果，抱起书，将位置挪了出来。

“抱歉，我忘了这是你的座位。我马上就离开了。”他抱歉地耸耸肩，对她笑了笑，起身向图书馆的门口走了去。

赫敏没有说话，在他离开后将头埋到了书里，她感觉她的脸颊逐渐地升起了温度，她的心里像是被小猫挠过，气恼而惭愧。德拉科马尔福，她为什么会理所应当地觉得是他？这种理所应当毫无逻辑地本能认为让她突然害怕了。

她需要冷静。

她猛地站起身，收拾收拾桌上散乱地书和羊皮纸，冲出了图书馆，她打算给自己放半天的假，看看罗恩和哈利的训练，或者听拉文德聊聊八卦，管他什么，任何足够格兰芬多的事情就行。她的大脑在今天似乎中了斯莱特林的病毒，她需要一些新的抗体。

一直到快宵禁地时候，赫敏才和哈利罗恩一起回到格兰芬多的休息室。而当走廊的晚风忽然掠过赫敏的皮肤时，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她将自己的厚外套拉在了图书馆了。

她转头告诉了哈利和罗恩，三人只得又折回图书馆，帮她取回那件厚外套。

此刻的图书馆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安静。因为临近宵禁，所以这儿几乎已经没人了。赫敏找到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却发现，原本被她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被人拿了过来，放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桌子上。

拿外套虽然随意地摆着，却有被整理折叠过的痕迹。

她松了一口气。

“那衣服旁是什么？”罗恩冲着桌子旁的东西努了努嘴。

赫敏这才看见她的外套旁的东西。

一个青苹果，光滑透亮，在橘色的灯光里被印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样傲慢又自得地挺立在她的厚外套旁边。

“一个苹果？”罗恩伸手拿过，正准备一口塞到嘴里。

在那一瞬间，赫敏却猛地夺了过来。

“嘿，你干嘛呢？”罗恩被抢了个措手不及，往后踉跄了一步。

赫敏连自己都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突兀。她拿起自己的厚外套，将苹果揣到了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向了罗恩：”我们回去吧。“

”不就一个苹果吗，这么大惊小怪的。“罗恩嘟囔一声，和哈利对视一眼，耸耸肩跟了上去。

不就一个苹果？赫敏的手放在口袋里，抚过那个苹果冰凉而光滑的果皮，心里却已万丈波澜。

巧合或者命定？她已经无从知晓。放苹果的那个人是否是她所料想的那个人，她更是毫无线索。她心中只有千万个“也许”和“可能”。

她忽然想起他眼睛里的云翳，忽然意识到从占卜教室里匆匆跑出来的自己似乎忘记将时间转换器塞到袍子里面。这个青青的苹果仿若将她和那个人就这样超越时间和空间地串联了起来的，细若蜘蛛丝的线，柔韧如蜘蛛丝的线。

但此刻她忽然不想在去弄清这个苹果后头隐藏的那条细线可能通向的方向，也不愿以任何一种方式，试图去拉拽它，找出那条线后藏着的那个人。

她也许害怕那条线会忽然就这样断开了，她也许害怕那条线后的人并非她所认为的那个人，她也许更害怕的是当那个人沿着那条细若游丝的线，被她拽到明处时，她说服不自己。于是她放弃了。

她的脚步在走廊上越走越快，哈利和罗恩几乎都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了。她快步的走着想着她前段时间着迷的那首歌那首奥齐的goodbye to Romance。这一刻，那首歌的旋律就这样随着皮鞋敲打着木地板地声音这样回旋在了她的脑海里。

也许真如卡尔·桑德伯格所说那样过去是一桶灰烬，昨天是消逝的风。而这世上没有旁的东西，只有浩瀚无际的明天，长空万里的明天。也许她所能改变的从来都不是过去，一个旧的念头，一些残存的观念，她等待的只是明天。

刹那万千可能的明天。

那个冰凉的苹果在她的手里仿佛变得灼热了，仿佛跳动的年轻的心。